處 暑

□ 王喜玲

處暑是秋天的第二個節(jié)氣。它雖然置身于秋，卻持有夏的火辣特性，炎熱一直向著秋的深處延伸。處暑這個尷尬的名字，更像是在提醒夏天，立秋已經(jīng)過去了，趕快把暑氣處理一下，一起打包帶走吧。

立秋之后一直到收秋之前的這段時光，午后的炎熱絕對是不輸于夏天的。于是，人們給它起了個挺不溫柔的名字叫“秋老虎”。夏天無論再怎么依依不舍，該離開的時候還是要離開的。農村有句俗語：交了七月節(jié)，夜寒白天熱。再熱也只是中午一陣子了。白露、秋分、寒露、霜降……一個個節(jié)氣正按部就班而來，和每一個人都擦肩而過，然后漸行漸遠，隱入歷史的長河。

處暑過后，真正的秋天才算來到。“露蟬聲漸咽，秋日景初微。”你聽，那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蟬鳴里，的確有了秋天的味道。林間層層疊疊的綠葉，也即將被秋風秋雨浸潤渲染，成為五彩斑斕的圖畫。

螳螂和蟬一樣，當秋風吹起，它們隨時做好和這個世界揮手告別的準備。“夏蟲不可語冰”，其實在它們的世界里，根本沒有冬天的存在，又何苦告訴它們世間還有滴水成冰的嚴冬呢？反正它們已經(jīng)認認真真完成了蛻變，完美度過了一生，縱死而無憾了。

處暑過后的天空更加高遠純凈。有時候瓦藍瓦藍的，沒有一絲云彩；有時候漫天飄移著雪白的云朵和云團。云移動著、升騰著、變幻著，千姿百態(tài)、氣象萬千。層層疊疊的云有時像綿延不絕的山脈、有時像大海涌起的浪花、有時像天馬奮蹄騰空、有時像羊群踩踏牧場……大雁排成人字，緊挨著低低的云層往南飛；白了頭的蘆葦，站立岸邊靜靜地思考；秋莊稼竊竊私語，開始醞釀一場聲勢浩大的成熟。

立秋三天，寸草結籽。狗尾草的種子已經(jīng)飽滿豐盈，沉甸甸地在大地上搖曳著。柿子、石榴、無花果、蘋果、栗子、獼猴桃、山楂等，還有很多種叫不出名字的果實，逐漸在秋風中走向成熟。

銀杏果又叫白果，處暑過后，累累碩果，墜彎了枝條。晚秋，扇形的葉子由邊緣逐漸變黃，成熟的白果掛著一層白霜，紛紛墜落大地。這個在地球上延續(xù)了幾千年的植物活化石，種子依然保留著它的“臭”脾性。包裹種子果肉的那令人掩鼻的臭味兒，每年都和桂花濃濃的香味兒撞個滿懷。這一香一臭互不相讓，如同太極圖的一陰一陽，在秋風中撕扯不清。然而，誰能分清塵世間絕對的好與壞、美與丑、是與非、對與錯，誰又能評判出白果和桂花這一香一臭，哪個對人類的貢獻更大呢？

“離離暑云散，裊裊涼風起。池上秋又來，荷花半成子。”荷花就要在它碧綠的舞臺上謝幕了。斑駁的荷葉，在蕭瑟的秋風中開始回望它脈絡清晰的生命歷程。曾經(jīng)亮麗的綠色蓮蓬，如今也已經(jīng)縮水干枯、低頭開裂，它把成熟的種子丟進水里，深情地凝望，如同一個個飽經(jīng)憂患、風燭殘年的老人，每天堆在自家的墻根守候著遠方的兒女歸來。其實，任何植物都是和人類一樣，精心呵護著自己的下一代，它們用自己的獨特方式把生命延續(xù)，代代相傳，生生不息。

處暑過后，早晚的風里，已經(jīng)開始透露著涼爽。最有韻味的還要數(shù)樹上日漸成熟的果實。那些掩映在綠葉之中的果實，走過了溫暖，熬過了炎熱，櫛風沐雨，在秋風中走向成熟。它們不會傷春悲秋，是因為它們不曾辜負生命中的每一天，在每一個季節(jié)里都做好這個季節(jié)該做的事情，從不蹉跎歲月。不管遇到什么天氣，只要活著，它們時刻都會認真地對待生命。向下扎根，向上生長。開自己的花，結自己的果，從不畏懼衰老和死亡，淡定從容地把成熟的種子托付給大地，完成它在這個季節(jié)的使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