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的“人世間”故事丨母親的地鍋（王志宏）

我家廚房要翻修，屋里的地鍋要扒掉。

扒地鍋那天，師傅拆除多長時間，娘就在旁邊守了多長時間，她嘴里小聲嘟囔著：“看我到哪里做飯，你們再回來還想吃地鍋饃，看你們上哪吃去？”那種落寞，看得叫人心疼。

在我記憶中，我家廚房幾次翻修，每次翻修都要扒倒地鍋，娘都不舍，好在后來爹都按娘的要求，重新給她壘了一個地鍋。

從記事起，娘除了完成其它家務外，大多在圍著地鍋轉，操持著一大家子的吃喝。

娘識字不多，但心靈手巧。給我們做的衣服、鞋帽不重樣，還能變著花樣地給我們做美食。娘就在她的地鍋里做美食，她能掌握火候，熬的小米粥總是那樣濃稠，做的蔥花面葉總是那樣誘人，蒸的地鍋饃總是那樣外焦里香……

娘做飯時，只要她能獨自做的，一般不麻煩別人。我們小時候，她忙不過來時，爹會幫她燒地鍋。我們有時也會好奇，想去幫忙燒鍋，爹總會攆我們走，害怕火燒著我們或者弄臟我們的衣服。

后來，我們長大了，娘做飯忙不過來時，也會喊我們去燒鍋。燒了鍋，頭上、衣服上、臉上會落一層灰，因此我很討厭燒鍋，特別是夏天，坐著不動還大汗淋漓，更別說坐在地鍋前燒火，那種滋味我至今想起來還心有余悸。

娘忙不過來時，一喊我燒鍋，我就借機溜走。有時溜得慢，被娘看見了，我就說：“今天我不吃飯，你也別讓我燒鍋。”娘就會說：“你這個小兔崽子，你不是不想吃飯，你是不想燒鍋。”我趁機逃跑，找小朋友玩去了。

我唯一想燒鍋的理由，是夏天想到村外的池塘里洗澡。這時我會主動幫娘燒鍋，然后專門把臉上、胳膊上涂一層黑灰，叫娘看，娘會同意我和小伙伴到池塘里洗一回澡。

后來，我長大上學了，每當放了早自習回家，一進村很遠就能嗅到誘人的饃香或香甜的紅薯味兒，我就知道那是從我家飄出的。娘為了我們能準時吃到早飯，很早就起來忙活了。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她從沒耽誤過我們按點吃飯。

后來我在外求學，星期天回家，娘總會用地鍋給我做美食，炸雞肉丸子、燉小酥肉、炸糖糕……上學走時會給我裝滿滿一書包，讓我和同學們分享。

后來我上班了，有了孩子，開始體會到娘的不易，也為以前不給娘燒鍋而感到慚愧，想彌補之前的過錯，但我每次回去燒鍋，娘都不讓：“別讓火燒了你的衣服，別讓灰落在你的臉上。”

不知道為什么，娘一這樣說，我都想哭。我能感到娘老了，開始在我們面前小心翼翼了，我不想聽她這樣說，我還想聽她罵我：你這個小兔崽子。那時娘的聲音是那樣的響亮、有底氣。

地鍋扒掉了，娘也學會了用電磁爐和燃氣灶。但每次回家，我都能感到娘的不高興，她會說，“嘗嘗用燃氣灶做的飯好不好吃，不讓扒，不讓扒，你們就是不聽話。”我知道，她想念地鍋。

廚房修好了，貼上了地板磚，再壘個地鍋實在不合時宜。但為了能讓娘高興，我到南市場給她買了一個能移動的地鍋，多少彌補了她的失落。

如今回家，娘還會把移動地鍋支在院子里，給我們燉香飄四溢的大鍋肉，蒸出焦黃焦黃的地鍋饃……

我知道娘和地鍋分不開，那是娘的魂。

（作者單位：上蔡縣第一初級中學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