制服人生

□ 梁靈芝

也許是因為剛到手的工資大部分還了房貸，也許是思念在老家的兒子，這個傍晚，張珍有些惆悵。入夜，他獨自來到北湖公園散步。

公園里人很多。由于疫情影響，各中小學校沒有全部開學。張珍心煩意亂地穿過水杉林，走過集訓中心，繞到了湖北面河堤下的小路上。這里燈光幽暗，草長得茂盛，人比較少。

正值汛期，北湖的水位高了不少，一些不知名的蟲子在水草中不時鳴叫，一根又一根救生竿矗立在綠樹掩映的湖岸邊，張珍下意識地數(shù)著——這些畫了紅白顏色的長長的竹竿是他的得意之作。去年夏天，他和他的團隊就是用這種救生竿成功救出了兩名落水者。

張珍今天穿的是一個胸前印花的白色T恤，不引人注目。張珍是一名輔警，平日上班穿的制服是公安藍。他還是一名藍天蛟龍救援隊員，參與救援的時候，和同伴穿著制服，也是天藍色的。制服一穿，人就有了精氣神，走到哪里都是最吸睛的。妻子、兒子也都很喜歡他穿制服。

“制服雖好，生活卻是不易，要不然，兒子也不用跟著老母親在老家鄉(xiāng)鎮(zhèn)上念書了。”張珍想。這時，手機收到了一條微信：“萬分感謝您的大愛救助，祝您中秋節(jié)快樂！”

這個名叫楊盼盼的女子送來的祝福，把他的思緒拉回到兩個多月前的新鄉(xiāng)。

7月22日，持續(xù)強降雨導致衛(wèi)河漫堤，牧野河倒灌，新鄉(xiāng)城市內(nèi)澇嚴重，大量群眾被困，現(xiàn)場情況十分危急。此時，作為新蔡縣蛟龍救援隊副隊長的張珍，剛剛在鄭州經(jīng)過兩個晝夜的鏖戰(zhàn)。下午2時許，他接到了一個年輕女子的求救電話：“我們是新鄉(xiāng)牧野區(qū)的，被困在樓上兩天了，停水斷電，求求你們，救救我家孩子吧！”

她就是楊盼盼。

急切的呼救聲，伴著嘈雜的雨聲、水聲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傳來。

“在哪個位置？”

“……珠峰社區(qū)南社區(qū)……5號樓……1單元3樓西戶……”

實在聽不清電話里的聲音，兩人添加了微信。楊盼盼在微信里說，她和婆婆兩人帶著3個孩子在家，現(xiàn)在水已經(jīng)淹了一樓，家里停水停電，一家人兩天沒吃過飯了，小區(qū)里多人被困。“我們打了很多電話，目前還沒有一個救援隊過來。我好害怕，求求你們救救孩子。”

災情就是命令。張珍果斷決定：“除留守駐地人員外，其他隊員帶上救援裝備，馬上出發(fā)開往新鄉(xiāng)。”

一路電閃雷鳴、暴雨如注，一支攜帶著裝備的救援車隊頂風冒雨，艱難前行，于7月23日凌晨4時許到達平原區(qū)指定地點。

“離我們還遠。”當張珍在微信中把自己的位置告訴楊盼盼時，楊盼盼的回復中卻仍有掩飾不住的失望。

然而此刻，到處是水，停水斷電，黑漆漆的夜里，不辨方向，張珍的確無法施救。

“救我們。”看著楊盼盼發(fā)來的微信，蛟龍隊員心急如焚。

天終于亮了。

7月23日上午，在充分了解地形、險情后，張珍和蛟龍隊員商議施救方案。張珍精心挑選12名蛟龍?zhí)貞?zhàn)隊員，分別編成突擊組、營救組、后勤組開始實施救援。蛟龍?zhí)貞?zhàn)隊員3人一組，劃著沖鋒舟冒著急雨前行，如約到達楊盼盼所在位置。

看到救援隊員從天而降，楊盼盼禁不住流下了激動的淚水。她嗚咽著說：“我以為我活不了了。”

“謝謝你們來救我全家。”楊盼盼再三向他和蛟龍隊員鞠躬說，“一定要先救我的3個孩子，最小的這個還在吃奶……”

20分鐘后，楊盼盼一家被平安送至新鄉(xiāng)市共產(chǎn)主義橋。

張珍帶領的新蔡縣藍天蛟龍隊，是新鄉(xiāng)受災后第一支趕到牧野區(qū)的救援隊伍。那一天，他們6艘沖鋒舟，往返10余趟，救下了珠峰社區(qū)432名被困人員。最多的一船載了11個孩子，除了舵手，蛟龍隊員全都泡在水里……

月亮升起來了，又大又圓，原來快到中秋節(jié)了。張珍惆悵的思緒被這句問候慰得特別服帖。

2016年，他25歲。聽說堂哥組建了一支蛟龍救援隊，向社會提供義務救援。從小就是堂哥小跟班兒的他動心了。他小時候下河摸魚，練就了一身好水性。

加入蛟龍隊以來，張珍先后參與過上百次搜救，水上、地震、疫情……這次馳援鄭州、新鄉(xiāng)，是張珍救援生涯的高光時刻。他的手機號被網(wǎng)絡傳遍了鄭州、新鄉(xiāng)。

在新鄉(xiāng)的7個晝夜，張珍和隊員遭遇到太多的感動：駐馬店老鄉(xiāng)埋鍋造飯，給他們烙大餅子吃；小吃店店主看他們穿著天藍色的藍天救援制服，說啥也不肯收飯錢；一個四五歲的孩子，見他們口渴了，提著一提“紅牛”硬要“叔叔喝”……

被需要，是一種幸福。

張珍的兩套制服多少有點相似：公安藍衛(wèi)護群眾平安，救援藍救群眾于水火。穿上它們，再普通的他，也都變成了英雄。

人活著總得做點啥事兒。要光一天天算著掙多少錢買多少房，似乎也沒啥意思。張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轉(zhuǎn)身踏上回家的路，明兒還得上班呢！